长风过雪原,故人胡不归。

『杀戮的天使·订正稿』龙与祭品(9)

他做了个梦。

那是久远的,烟雾一样渺茫的,属于龙的时代。

巨大的龙族在天空如飞鸟般黑压压地四处徘徊,蜿蜒伸展的苍白骨翼足以遮天蔽日。尖锐利爪反射出比冰雪还要刺骨的冷光,裸露在外的獠牙狰狞交错,胜似匕首,只需看一眼就会灼伤视线。

他们咆哮,他们嘲笑,他们诅咒他们怨恨他们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们口吐炽热的火焰,他们猩红的瞳孔充满了疯狂与厌恶,蛇一般阴冷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们想杀了他。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幼小的龙独自处在长矛般直刺入云的巍峨山巅,他站在悬崖边,身前是万丈深渊,他挥动着被凌虐到畸形的断裂龙翼,浑身包裹在血色的火焰里,他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冲天空发出稚嫩而嗜血的低吼,头顶那一轮青蓝色的圆月美丽得近乎妖异。

来啊,来啊!

有本事就来啊!

他高昂着头颅,凶恶冰冷的怒视着那生下他的龙与对方身旁的巨龙,还有那盘旋的,无数的龙。

认识的,不认识的,年幼的,年老的,许许多多的……

而他只知道,这都是为了杀掉他而来的。

杀掉他这个命中注定的不祥之子。

来啊!来啊!

看看是你们杀掉我!还是我来杀掉你们!

他怒吼着,他咆哮着。

在那一晚永恒无尽的暗夜里,龙的哀鸣化作怒吼的雷霆,龙的火焰变成炫目的闪电,龙的鲜血汇聚成倾盆大雨,从贫瘠漆黑的高山上奔涌而下,堕入深峡,凝结成猩红的河。

在那一晚月色猩红的黑夜里,那生来就只会毁灭一切的邪恶叛徒弑母屠族,他被烈焰灼烧铭刻了骨髓里的罪恶,他被怨魂缠绕永远只能苟延残喘于峡谷之底。他们哭泣,他们恐惧,他们战栗,他们呻吟着颤抖着诅咒。

在那一晚冰冷漫长的幽夜里,火焰灼烧着身体铭刻下腐烂在骨髓中的罪行,他聆听着濒死亡灵的尖锐诅咒,浴血着狂笑着那堕入黑暗的无底深渊。

让这里世世代代的生命都诅咒你吧,怨恨你吧,他们的祭祀囚禁着你,他们的恐惧是你赖以偷生的养料,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怪胎,你终归被制裁,你终会被卑贱的人类杀死,你终将会……

——垃圾,滚开。

龙倏忽睁开了眼。

实在是做了个糟糕的梦。

他呆呆的盯着头顶的石头,发光的蛇形立瞳被龙类特有的第二层透明眼睑垂下遮住,沉沉的凝结着霜雪般的墨色。胸腔中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咚,咚,咚,在耳边回荡着鲜明如鼓点。

女孩安静的蜷缩在他的胸口上,睡得很沉。

他悄无声息的把手搭在了对方细细的脖子上,微微施力,握紧,细微的脉搏执拗的在他掌下跳动着,温暖,坚定,让人心底莫名有种不可思议的柔软感。

女孩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头,龙下意识松了松力道。

啊啊,为什么会把她留下来呢。

龙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他难得的开始纠结起来。

祭品的话,其实那个诅咒真正重要的也只是上面那群人类,祭品更像是他们为了满足自己对于龙的凶恶幻想而主动送下来的玩具,本来就是用来杀死的。

洗想到就这么杀死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留着他还得给她喝血之类的满足这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这么想来其实也没什么留下去的必要?

不过还没有把她变得能像其他人类那么自然的能哭能笑,就这么杀了也的确有些太可惜了。

……可是按照这家伙的性格,等到成功的那一天估计下次祭祀下下次祭祀都过了!

啊啊心底的这份躁动到底是什么啊,难道这是所谓的压力吗?

Zack不耐的啧了一声,干脆地收回了手。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了女孩的脚腕,那串珊瑚珠的鲜红脚链在黑暗中衬着女孩幼细的脚腕,煞是好看。

本来的祭祀并没有这么多的礼节,但是自从很久以前换了个神父后,一项项的也就麻烦多了。不过反正也只是给他的收藏里多点东西,也就没啥大关系了。

但满打满算,他的祭品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小的女孩。

大概是龙的视线太灼目,女孩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

她毫无聚焦的眼睛慢吞吞的聚集在龙的脸上,顿了半晌才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困倦:“早安,Zack.”

“啊,早安。”龙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他潦草的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喂,说起来,为什么你这么小的人类会成为祭品啊?”

“是我自己提出的,神父大人仁慈的允许了。”女孩打着哈欠,似乎还没清醒。

“嗯?那个家伙啊。”Zack皱了皱眉头,“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那么奇怪。”

“Zack认识神父大人很久了吗……?”Ray愣了愣。

“我也记不清了,反正祭祀没开始多久就是他主持了。”

甚至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龙被囚禁在这里的真相的人。实际上Zack还怀疑过对方到底是不是长寿种,毕竟只有长寿种才可以活这么久,虽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年,但是从祭祀的次数看绝对也有几百年以上了。

“可是神父大人……是十三年前才成为部落的神父的。”女孩愣愣的回答。

“大概不是人类吧。”龙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把女孩从自己身上拎下去。“反正如果是长寿种的话,活上几百上千年还是很轻松的。”

Ray还有点转不过神。

“喂,喂!”龙在她面前挥着手试图把女孩的注意力召回自己身上,看着女孩傻不拉几的表情他明显很无语,“不就是长寿种吗。”

“……长寿种……?”女孩终于回了点神。

“对啊,长寿种。”Zack点点头,“雪山上的雪妖精知道吗,白头发的,皮肤也白的近乎透明,背后有对儿翅膀,五百岁成年。再比如吸血鬼,轻轻松松的成百上千岁。至于龙更是一千二百岁才算成年。”

“Zack成年了吗?”

“成了成了,按人类的算法……呃,我应该……二十岁了吧。”龙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下定了结论。

Rachel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道:“如果可以看到Zack在天上飞就好了。”

“哈?”

“想看看Zack说的这些,雪精灵,吸血鬼,还有Zack,在天空上飞翔的Zack,一定很漂亮。”

龙噎了噎,面对女孩期待的神情不禁尴尬的挠了挠头:“……以,以后带你去看看好了……”

“一定?”

“一定。”龙予以其充分的肯定。“我不会说谎的。”

女孩似乎开心极了,她双手撑在床上,抬头看着龙,凑得越来越近。

龙不明所以的盯着少女放大的脸庞,青蓝的瞳眸让他不禁联想起满月时的辉光。

“chu.”

“……!?!!?!!?!!?!??!!”

“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干什么啊!!!!!!!!!!!!?”

猝不及防感觉到脸颊上柔软触感的Zack一下子爆红,他猛然睁大眼睛跌跌撞撞的缩进床最里边,手指颤巍巍的指着Ray,结结巴巴不知所云连声音都在抖。

“你……你……你……”

“这是感谢。”

Ray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神色十足单纯无辜。

龙的脸红了白白了黑黑了红,五颜六色精彩极了。

“Zack.”

“……闭嘴!”

“红了。”

“……都说了给我闭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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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段子:
很久很久以后,Zack和Rachel终于离开了深渊。
他们在雪山上唱歌,美丽而脆弱的精灵们围绕着他们嬉戏舞蹈。他们在草原上奔跑,苍月的狼群成为他们忠实可靠的坐骑。他们潜入深海寻找闪烁的珍珠,人鱼们为他们吟唱婉转的歌谣。他们在丛林中游走,时不时捡拾起成熟的果实。
在森林中休息的时候,Zack靠着一棵枝叶葱茏的柏树坐下来。女孩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个人贴的很近。Rachel眯起眼睛,阳光透过枝叶缝隙一圈一圈的撒下来,在龙的头发上打上晃晃的光晕。
女孩张开手臂抱住龙,她的头挨着他的胸口,软软的声音轻的像风:“你喜欢这里吗?”
“还算不错。”
Zack随意回答了一句,他盯着女孩的头顶,柔软的金发让他忍不住有点想伸手去摸一摸。
“我也喜欢这里。”女孩眉眼弯弯,飞快的抬起头亲了一下他脸颊。然后在龙惊讶的注视下又小声的补充一句。
“但我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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